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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正公神道碑文

褒贤之碑

宋仁宗皇帝篆额

观文殿学士光禄大夫行礼部尚书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事畿内劝农使上柱国臣王举正题

宋推诚保德功臣、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尚书户部侍郎、护军汝南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赠兵部尚书、谥文正公范公神道碑铭并序。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伊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 ,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力,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苟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陈州。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冬)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宫为寿。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惭。”其事遂已。又上疏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其大德。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岁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辩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呂公。乃以公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扦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既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徹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为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唯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两公欢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陕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陕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纔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为,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己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

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

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

其难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

帝命公往,问彼骄顽。其不听顺,锄其穴根。

公居三年,怯勇隳完。见怜兽扰,卒俾来臣。

夏人在延,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

公拜稽首,兹维难哉。初匪其难,其在终之。

群言营营,卒坏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

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

藏其子孙,宠及后世。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至和三年二月  翰林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欧阳修文

翰林学士并侍讲、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王洙书。